文明中国·安徽｜易厚掌：许给青山的承诺

易厚掌走进家里，拨通了儿子易成兵的电话：“油茶树的种苗来了……”

马鞍山市含山县陶厂镇西塔村村民易厚掌。 

最近一段时间，含山县陶厂镇西塔村77岁老党员易厚掌一直和儿子忙着种植油茶树苗，共同守护着西塔山。

而在40年前，这里还是一片荒山。

让荒山种满绿树，是易厚掌一直以来的心愿。

如今，荒坡变成绿岭，幼苗长成大树，青丝也变成白发。

一切都在发生变化，唯一不变的，是一位老党员那份许给青山的承诺。

易厚掌的手搭在自己种的大树上。唐焱 摄

易厚掌的手掌很厚，常年皲裂的掌面上，老茧层层叠叠，比常人的厚出许多。虎口合了又裂，裂了再合，用针扎也不知道痛。

易厚掌与荒山绿树为伴的光阴故事，刻在每一棵树的年轮里，也写在他厚厚的掌心上。

“易厚掌山”——西塔山。唐焱 摄

荒山名为西塔山，当地老百姓亲切地称呼它为“易厚掌山”。令人称奇的是，从无人机的视角往下看，这座山的确像一只手掌。

易厚掌父亲喜欢种树，人称“树迷”，门前屋后被父亲栽满了果树，由于懂得一些栽培技术，每年都是果实盈枝。儿时，就是靠这几棵果树，让家里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。从此，易厚掌对树产生了特殊的感情。

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易厚掌看到光秃秃的山头，心里总不是滋味。

1980年6月，易厚掌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。党员的身份，给了他自豪感，也给了他更大的责任。看着西塔山岩石裸露、风沙四起的山坡，易厚掌心中升腾起一个念头：“一定要把这里建成青山！”

1985年，国家允许承包集体性质的荒山。已是村民组长的他与当地林业部门签下50年期的承包合同。

承包荒山造林的合同。唐焱 摄

这个承包荒山的合同，老易身边的很多人不看好，上山种树投入大、周期长、回报小、风险高。但易厚掌有个外号叫“大老锤”，在当地的意思是指有决心和耐心的人。他带着母亲、妻子和三个孩子一起来到了山里，建起大山里的家，与荒山相伴。

“多年来村里人都往外走，只有我们家往山里走。”易成兵至今记得身边的朋友一个个走出村庄的情景。

那时，手里无钱。易厚掌把家中的一头牛、三头猪、几十只鸡等能卖的家当全卖了，买来工具和树苗，扛着铁镐在山上开荒造林。

那时，上山的路并不好走。石头很硬，一镐下去，火星直冒，直至将手掌虎口震裂。砍茅草也不轻松，混杂在茅草中的刺，时不时划破脸和手，留下一道道伤痕。

那时，山上无水，栽下的树苗需要浇水定根，他和家人只好到几里开外的山下水塘挑水。

山路陡险崎岖，一趟下来就累得喘不过气，肩膀被扁担磨破了皮，脱了一层又一层。

经过十多年的生长，易厚掌家栽植的林木总价值达300多万元。眼看就要享受劳动成果时，意外发生了。

1996年的一个下午，一场无情的山火把2000多亩山林化为灰烬。看着漫山遍野的焦木，这个从不落泪的中年汉子当场哭晕了过去。

祸不单行，一场山火带来的打击接踵而至。几年后，易厚掌年逾古稀的老母亲因劳累过度而辞世。

母亲去世后第四天，妻子上山补苗，干了一会便软软地瘫下了，再也没有醒来，离世的时候手里还紧紧地攥着树苗。

每当讲述到这一段段痛苦的往事，易厚掌这个坚强的农家汉子总会哭成泪人。

亲朋好友劝他，不如就此收手，像其他村民一样外出打工，凭着开山拓荒的那股劲，挣的不会少，照样发家致富。

这些道理，易厚掌又何尝不懂。只是每每打开那份50年期的承包合同，他掂量到一诺千金的分量；

每每想到为了实现绿色梦想献出亲人的生命，他心中便升腾起浴火重生的力量；每次得到党和政府的慰问、鼓励、支持，他就被赋予了二次创业的胆量。

儿女们了解父亲的秉性，也尊重父亲的选择。在一次家庭会议后，焦黑的山上，又出现了易厚掌和儿女们的身影。

易厚掌日常在防火隔离带清理杂乱树草。唐焱 摄

易成兵陪着父亲叩开林业科研所的大门，向专家请教；又到国营林场取经，问这问那，还把专家请上山手把手地教。从专家那里，他们学会怎样调整树种结构，淘汰退化林种，怎样实行立体开发。他们没有忘记那场大火，又在林地内外修建了三纵两横的防火通道。

一年冬天，在山上劳累了一天的易厚掌到镇上老式澡堂洗澡，一头栽到开水锅里，全身82%重度烫伤。巨大的疼痛折磨着他不能安睡，但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那片山林。“我是一名党员，一定要把大山这块阵地守住！”身体稍有好转，人们看见他又上了山。

易厚掌带领家人用40年时间累计绿化荒山4000多亩。如今，西塔山五个光秃秃的山头全部披上了绿装。大家亲切地称他为“当代愚公”。

易厚掌还先后荣获“全国劳动模范”“中国好人”“安徽省道德模范”等称号。他每次赶集，乡里乡亲总会亲切地说：“看，那是全国劳模呀!”

面对诸多荣誉，易厚掌心里想的还是山上的那些树。

在一天的劳累之后，易厚掌喜欢望着满山的树木在风中摇曳。挺拔的水杉，高耸的松树，成排的玉柏……那一刻，他总会在心里默默告诉逝去的母亲和妻子：“树，我们又种上了！”

清晨六点，天还没完全亮。易厚掌就已经起床准备种树。但他第一步要做的是打开一个简陋的塑料袋，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药物。

“身体毛病不少，但我这把年纪还想干点事情。”一如多数普通的农民，易厚掌不善言辞，一张口就难为情，然而他脸上显露出的，恰是追逐梦想的羞赧:“种树是我从小的梦想，现在种茶叶就是以茶养山。”

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。近十年来，易厚掌对绿化荒山有了更深入的理解。如今，易厚掌种起了700多亩茶叶树、油茶树，并在林地间套种芝麻、中草药、花生等。除了补绿护绿，又见缝插针，人手不够时，他就把周边村民请上山帮忙，工钱比其他地方都高。

西塔山远景。唐焱 摄 

茶园、果园及其他作物种植均见成效，但他将大部分收益又投入补绿护绿中。

政府铺设了水泥路，车子可以通到易厚掌家的门口。他总是用最朴素的话语告诉儿孙们：“我们要感恩！”

和他一道在山上栽树的儿子易成兵也获评为“安徽省劳动模范”，易厚掌高兴地说：“孩子们现在理解我了，等我干不动了，他们会继续我的事业，守护好这片绿树青山。”

易成兵在林地间劳作。唐焱 摄

他支持儿子带头成立林业合作社，为村民提供从油茶树苗供应到指导栽植等全方位服务，带动近百户农民变青山为金山。为了召唤更多的人加入造绿护绿行列，他开辟出200多亩“好人林”基地，供志愿者栽树，弘扬志愿精神。

易成兵经常会劝父亲歇歇：“这么多的活，你一个老人哪做得了？”但这个同样是党员的汉子比谁都清楚，父亲与这座青山已成为一体——种树就是他的梦。

让易厚掌感到欣慰的是，孙子易家伟为大山里的家装上了太阳能电池灯。

“爷爷坚持从事绿化荒山几十年，取得了不少成绩。我要向他学习，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做些事情。”易家伟表示。

1996年的大火过后，易厚掌家的老屋边留下了几棵最早栽种的松树。

易厚掌经常抚摸长大成林的大树，心里说不出的喜悦。

闲暇的时候，易厚掌喜欢用手轻轻拍着一棵棵粗壮的松树，有时会伸出双臂合抱一下，看看松树是否长得更高大。其中最大的一棵，易厚掌的双手很难抱过来。

他时常告诉儿孙：“总有一天，整个山上的树都会和这棵松树一样高。”

这是对青山的承诺！（记者 邬刚 刘小庆）